暮色苍茫,我背着一大袋行李走在马路上。这行李够多的,包括席子、衣架等等。我的一些同类人——打工的对我这行李不会出奇的;另一些同类人——大学同学的对我这行李肯定侧目,够狼狈的。也不能完全说跟大学同学同类,因为我半途就退学了,而且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今天我刚回到厂,直奔人事部,辞职了,理由很充分,所以没有任何内心的争斗、衡量——我的好朋友为我闹事,被炒了,还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走在这马路上,热气往上蒸,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汗很畅快地流着。我也不清楚此刻自己的感觉是什么,释然?无奈?渺茫?希望?再回望这沙涌镇宝龙制衣厂(如真存在此工厂,纯属巧合),前几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那天上午,我像往常那样在仓库搬衣料,忽然得到家人电话通知,说姥姥去世了,当时我一下子茫然,恨不得飞奔家乡。可是很不巧的是,当时正是月中,钱不够了,还有十几天才发工资呢。没办法,我只好跟好友阿立商量。阿立是我老乡,同一个村长大的,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当时他也没什么钱,但是他二话没说,决定到市桥的哥哥那里借。他先找班长请假,可是班长不在,他决定先去借了钱再说。
下午阿立就赶回来了,把三百块塞给我,继续干活了。有了钱,晚上就可以坐广西车回家乡了。
我和阿立同一个车间,我负责搬衣料,他做裁减的,操一个像电锯一样的大剪刀,一大堆的布料一下子就能裁好。我们正干着活,班长来到了车间,把阿立喊过去训话。我在一旁听着,班长骂他上午不上班又没请假。刚开始阿立很和气地跟班长解析,可是班长还是不谅解,连补假都不让,说什么只管公司的规定等等。两人吵起来了,我刚想上去劝,可是阿立马上枪过我手中的推车。真猛!——他高高举起推车一下子打在了班长的腰上,那班长马上滩在了地上,呀呀地吱哼着,良久才动弹得了,拿起手机喊保安。我在一边被这意外的一幕吓懵了,“你怎么打人呢?”我都不懂说什么了。“懒得跟这人罗唆。”阿立冷冷地回答。这个时候,几个保安跑过来了。“快跑~~”我推了一下阿立,他见形势不妙,直奔大门。守门的保安没拦得住他。我从窗往外看,五六个保安正狂追阿立,保安穿这运动鞋(他们时刻防备工人闹事的),快追上阿立了。阿立穿的是烂皮鞋,我伸出窗狂喊“脱鞋脱鞋”阿立扔了鞋跑得快点了。他们一直往镇的街道上跑,过了桥拐个弯看不见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不会被抓到,不会被抓到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很不好,阿立被几个保安扭送回来了。我跑到保卫科办公室,他们在审问阿立,嚷嚷要把阿立送到派出说,阿立却气喘吁吁一声不吭。我连忙跟他们解析整个事情,要求他们不要随便送人到派出所。阿立平时的为人保安也知道,他们听了我的解析,决定不送派出所,先跟上级领导商量。阿立叫我不管那么多,先回家乡办事情。我也只能先回家乡,希望能赶上见姥姥最后一面。
那天傍晚我坐上了广西车,心忐忑不安,不知道阿立会怎么样。
尽管匆忙赶回家乡,可是还没能见上姥姥最后一面,已经入土了,很遗憾。
今天,我刚一回到沙涌,就听工友说阿立被炒了,去了市桥他哥哥那里。
终于走到了公交站,踏上了去市桥的公交车。晚上,在市桥找到了阿立,放下行李,和他先到大排档喝一顿。来了瓶九江,大家无语,先干了两杯。“你何必这样呢?还丢了工作。”我先说了。“没事,哪里不是打工。那几天我也不爽,是冲动了点,不过无所谓。”他倒是很乐观。“唉~~其实你没必要为我这样。我很无用……”“你不必叹气了,我还不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是我朋友,所以呢,就不要计较了,也没必要在我面前叹气。我可不懂你说的什么价值观,反正啊,自己觉得日子过得自在有意思就行……”“好,不说了,干!”这一杯下肚,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