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非岳飞所作?
原中科院已故
一、《满江红》最早见于明嘉靖十五年丙申(1536年)徐阶所编之《岳武穆遗文》。该词从不见于宋、元人记载或题咏跋尾。这样一首好词,竟能沉埋数百年,突然于明代中叶后出现,来历不明,深为可疑。
二、岳飞之子岳霖、之孙岳珂,两代搜访父祖遗稿,不遗余力,“或得于故吏之所录,或传于遗稿之所存,或备于堂扎之文移,或纪于稗官之直笔(《鄂王家集》自叙),却偏无《满江红》词。且珂等平生富收藏,精鉴赏,苟得名人法书,必著录于宝真斋而为之赞;使当时手择犹有存者,肯不亟亟寻访而听其放失哉!乃自嘉定三年十一月作序之后,直至端平元年十二月重刊《金陀粹编》时,凡经三十一年,而其所刊《鄂王家集》仍只此三万余言,而无《满江红》……”
这得到了著名学者夏承焘的响应。夏氏又补充论据为:《满江红》词中有“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句。以地理论之,岳飞欲直捣金国上京黄龙府,在今之吉林,而贺兰山则在今之宁夏,南宋时属西夏。该词若出岳飞之手,不应方向乖背如此!同时,他还进一步指出,《满江红》可能是明代名将王越所作。在明代,北方鞑靼族常取道贺兰山入侵甘、凉一带,明代弘治十一年(1498年),明将王越曾在贺兰山抗击鞑靼,打了一个胜仗,因此,“踏破贺兰山阙”,“在明代中叶实在是一句抗战口号,在南宋是决不会有此的。” 而且王越文才极好,有大量好诗词传世,钱谦益称他“酒酣命笔,一扫千言,使人有横槊磨盾、悲歌出塞之思。”再翻王越《黎阳王襄敏集》有《贺兰山后平胡》诗: “兵事驱人老未闲,衔枚夜度几重关。地空虎穴藏劲敌,天运神机破大奸。杀气并天湖海水,威声高压贺兰山。凯歌齐唱红旗舞,报到元戎得胜还。” 卷一有《平贺兰山后报捷疏》,卷二有《谒岳王祠》辞、《吊岳武穆庙赋》,同卷有《平虏“送项都宪”》有云:“铁山踏碎烟尘黄”,又《太傅王襄敏公年谱》弘治十一年二月制诰,有:“踏碎毡庐,斩虏首如截瓠;蹂践馀孽,扫腥膻似拉枯”等语,与《满江红》词境近似。为激励将士斗志,他假托岳飞作《满江红》是可能的。
但邓广铭、李安等人则有不同看法。
著名宋史专家邓广铭于1981年5月初著文指出,岳飞的《满江红》不是伪作。他认为:第一,岳霖、岳珂两代人没有搜集到此词,只能说明岳飞的后代在这方面有遗漏。据现有的史料看,岳霖父子也确有遗漏的实证。如《宾退录》记载的岳飞的“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一诗,就不见于岳珂编的《家集》中,如果排除他们父子当时没有收集到的可能性就断定是假的,那么,这首诗如果又因为《宾退录》的失传后而出现在明人的著作中,就能对此怀疑吗?此外,从《满江红》反映的思想内容来看,与岳飞其它诗文的内容是一致的。如“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正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写照,“”问登坛万户侯”,不就是“三十功名尘与土”的注脚吗?又如《家集》中的一些题记,都是岳飞行军作战时随时随地记下来的,应是他当时真实内心的记录。岳飞既然有《满江红》中体现的思想,又有作诗填词的本事,为什么不能填词抒怀呢?第二,关于《满江红》词中“踏破贺兰山阙”的地理位置所指问题,他认为“贺兰山阙”是泛指而不是实指,与词中的“胡虏肉”、“匈奴血”是指女真,而不是实指匈奴一样,即指广义的敌人。第三,如果《满江红》一词的作者是王越,那为什么要嫁名于岳飞,而不夸耀自己的战功呢?他写的“踏破贺兰山阙”是实写,那么词中的“靖康耻,犹未雪”句是可以泛写的吗?如果是“反映明人的地理形势和时代意识”,那么,这样的亡国事件是影射明朝的什么事体呢?如果撇开《满江红》一词反映的整体思想,而纠缠在“贺兰山阙”的地理位置上,似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李安则认为从史实和词的内容对照看,“三十功名尘与土”,可知是在岳飞30岁或30岁前后有感而作。岳飞30岁时,正掌朝廷方面大权(公元1133年),“因责任重大,身被殊荣,感动深切,乃作成此 壮怀述志的《满江红》词”;而岳飞20多岁从军、30多岁时从九江奉旨入朝,“计其行程,足逾八千里”。与词中“八千里路云和月”之句同。岳飞30岁置司江州时“适逢秋季,当地多雨,故在词中有‘潇潇雨歇’之句”。因此,《满江红》是岳飞“表达其本人真实感受于公元1133年秋季9月下旬作于九江”。他还就《满江红》与《小重山》两词的格调问题作了探讨,认为两词作于不同的时间,格调自然不同,不能以此非议作者
我认为,即使说岳飞词中的“踏破贺兰山缺”是实指,也是有依据的。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指出,贺兰山有三处:一在宁夏中部,一在江西赣州西,一在河北磁县。江西赣州西的贺兰山又名郁孤台,在宋朝时就有名了。而 河北磁县的贺兰山不但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名了,它还是“连结河朔”重要的战略据点,又是“直捣黄龙府”必争之地。这样看来,无论“泛指”还是实指,都能说得过去。以“踏破贺兰山缺”证明《满江红》非岳飞所作,似乎牵强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