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左右的时候,暴雨,我从梦里挣出来,接起电话,里面是北北的声音。
我困惑了一小段时间用来观察我在的房间,白色的房顶,窗帘后微蓝的光线。可能是信号问题,又或者是我还没醒来,听筒里的说话声飘飘渺渺没有落处,我像是落在一口阴暗潮湿的井里,朝着头顶想象出来的光攀爬,于是它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把我一点一点地拽近现实。我坐起来,看着衣柜上的镜子,在微光里有张皮肤粗糙,胡须拉杂的脸。
只有房间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啊,对了,北北。北北当年走的时候,我恰好也是做了一串的恶梦,实在睡不着了,起了个早床。走出门看见北北拖着个箱子站在外面,然后我想起来他今天要离校了。我送他出校外,路上刚下完雨,是个无比清澈的早晨,他说起在图书馆经常遇到的姑娘,最可惜的就是当时没有去问她的名字。
后来我们又有联络,北北说他又去复读了,准备再高考。我心想这么大年纪了,真折腾。
顺着回忆往上攀爬,意识逐渐回到我的身体。北北在电话里说:“阿菜,广州天气怎么样?我要去深圳了,现在出发。”
井口就在眼前了,我不情愿地觉察到,现在也不是那一年。那之后,北北去了广州上学,我毕业后也在广州,我们,还有其他哥们时有一起聚聚。
那之后北北再也没提起当年的图书馆姑娘,很奇怪的,我倒是记得。
北北说当时他总坐在图书馆自习室的某个固定的位置上,一开始他没注意,但不久,就发现斜对角不远处总是坐着同样的一个姑娘,每次他往姑娘那看了一眼,姑娘也看回来。北北说当时他想,大约这姑娘对他有意思,大约自己对这姑娘也有意思。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自作多情,北北又举例道:有一次去的晚,位子被占了,他只能坐在不远处的书架后头,但还是看得到姑娘的座位,过了一会儿姑娘来了,她捧书定定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往北北的旧座处看,没有见着他人,再又怅然(我对这个描述保留意见)四顾,最后才坐下来,一整个自习时间没抬头。
从这个事件里可以看出,分明是北北观察了人姑娘一整个自习时间。
后来我问起北北,那姑娘到底长啥模样,北北摸着他一下巴的胡渣,肯定地说,不记得了。那时候北北要毕业,快离开广州。我忙着自己的事情,他走的时候也没去送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爬出来了。现在是2013年3月24日,外面下着暴雨,我刚从一连串纠结的噩梦里醒来,每个梦都是我的平行生活版本1.1,1.2,1.X……它们以这场雨和这个房间和某个人为连接点,串起来了,一个拉扯着我去下一个,像是经历了一场时空旅行。于是我不得不混淆了时间。
梦里面的那个姑娘我失去她的联系方式很多年了,当年做错的,或者没来得及做对的那些事情,已经被被时间抛得远远的。有时候我有想,如果那个时候北北能从书架后面站起来,对那个姑娘打个招呼,会是怎样。更多时候我在想我自己,如果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做错那些事情,我们是不是会在一起。我们会有一间书房,她上网,我看书,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也会扭过头对我笑。噢,不对,这已经是在叙述恶梦里的内容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后我会被扯进下一种生活里,我挣扎着试图多抓住一秒钟的相处,她对我的慌乱和不舍毫无察觉,我泪眼朦胧,她在对我笑。我担心着下一个场景会怎么开始,我会怎么遇见她,又担心下一个场景其实就是2013年某个多梦的清晨,而在那个清晨里,一切都是真实的。想着这些的时候,外面雨停了。
只有房间还是多年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