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哲学的七个重点

时间:2021-01-17 08:47:46
长青哲学的七个重点 
   
  《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Grace and Grit:Spirtuality and Healing in the Life and Death of Treya Killam Wilber)(美)肯·威尔伯(Ken Wilber)著 胡因梦 刘清彦译 许金声 审校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年3月第一版 2006年9月第二次印 7,001-12,000册 32元 
   
  根据阿尔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概括,"长青哲学"(Perennial philosophy)是指二十五个世纪来,"时而以这种形式,时而以那种形式,源远流长,无休无止"的一种普遍的世界哲学。他认为"长青哲学"有这样一些核心思想: 
   
  一、物质和个体化意识的现象世界,即事物的世界(the world of thing)、动物、人甚至诸神(gods)的世界,都是"神域"(Divine Ground)的显现。在神域里所有部分的实在都有其存在状态,离开神域,它们是不存在的。 
   
  二、人类不仅能够通过推理来认识神域,而且能够超越推理,由直觉来认识其存在。这种当下的理解让知者和被知者融和在一起。 
   
  三、人都具有双重的天性,一个是现象的小我(phenomenal ego),一个是永恒的大我(eternal Self)。后者是内在的人,是灵性,是灵魂中神性的火花。如果一个人真正渴求的话,他就可以使自己与大我融合在一起,从而与神域联系起来,就像自然与灵性相联系一样。 
   
  四、人在地球上的生命只有一个终极目的,让自己与永恒的大我联系在一起,得到对神域的一体知识。 
   
  在这里,比较关键的一个概念是"神域",它不能够按照世俗的观念机械地来理解。它不是指有形的东西存在的地方,它指的是我们人类所不能够了解的决定宇宙运行的力量,其含义相当于"客观规律"或者肯·威尔伯的"大精神"的概念。 
   
  长青哲学是世上最伟大的灵性导师、哲学家、思想家与科学家所抱持的世界观,被形容为“长青的”或“普遍的”,是因为它在全球各地的每个时代都出现过,印度、墨西哥、中国、日本、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埃及、德国、希腊等地,我们都可以发现它的踪迹。长青哲学是每个文化共通的“深层结构”,也就是说人类都有能力组成意象、符号、概念和准则。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意象和符号,但组成这些头脑结构和语言结构的能力以及这些结构的本身,却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不论出现在何处,它的面貌都很相似。我们这些很难有共识的现代人,对这个现象可能无法置信。爱伦·瓦兹(Alan Watts)总结有关的材料说:“因为我们几乎完全无法觉察自己的心态有多么怪异,所以我们不能看到某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有共通的哲学上的宇宙观。不论今日或6000年前,不论西方的新墨西哥州或远东的日本,都有许多人抱持同样的洞见,教授同样的根本教诲。” 
   
  肯·威尔伯概括了长青哲学七个最重要的重点。 
   
  一,神性是存在的。 
   
  二,神性就在我们心中。 
   
  三,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领悟内在的神性,因为我们都活在罪恶感、界分感和二元对立中,换句话说,我们都活在堕落或虚幻的情境中。 
   
  四,从这样的情境中解脱是有路可循的。 
   
  五,如果我们循着这条路走到终点,结果就是再生、解脱或直接体验内在的神性。 
   
  六,如此一来,罪恶和痛苦便止息了。 
   
  七,接着便开展出众生一体的慈悲行动。 
   
  一,神性是存在的。 
   
  重视神秘体验者所说的“存在”以直接的体验做基础,以真实的灵性体验做基础,而不仅是奠基在信仰、概念、理论或教条之上。就是这份体验令重视神秘体验者有别于那些只相信宗教教条的人。 
   
  神秘体验是难以言喻的,你无法以语言完整地说明。任何的体验如观赏落日,吃一块蛋糕、聆听巴赫的音乐,你都必须体会,才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们不会因此下结论说,夕阳、蛋糕、音乐不存在或无效。进一步来看,即使神秘体验难以言喻,它仍然“可以”被传达。譬如柔道可以经由老师传授,但无法以言语表达,灵性修持也是一样,可以经由灵性大师或老师的指导而有所体悟。 
   
  神秘体验不见得比其他的直接经验更确实,然而这个论点不但没有贬低神秘体验,反而把它们提升到与其他经验等同的地位。换句话说,如果你反对神秘体验,你也必须反对所有以经验为基础的知识,包括实证科学在内。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明白真相?我们必须从更多的经验中加以检查——这就是历史上的重视神秘体验者一直在做的事。数千年来他们不断检查、推敲他们的体验,他们所留下的记录,令现代科学看起来像新手一般。 
   
  如果与神合一只是概念或希望,那么它通常是一种退缩的防卫机制,为的是使自己不再恐惧生命遭到毁坏或者受限;一份个人“不朽的计划”,借此防止死亡和允诺生命的延续。肯·威尔伯在《来自伊甸园》和《普世的神》这两本书里曾经解释过,与神合一的体验并不是一个概念或希望,而是直接的领悟。对这份直接的领悟,可以有三种看待的方式:你可以说它是精神分裂症的幻觉,也可以说它是一种误会,或者你承认它是对神性的直接体验。 
   
  真正的神秘体验论和教条式的宗教信仰刚好相反,它是非常合乎科学的,因为它完全依赖直接体验的证据和试验? 重视神秘体验者要求你不可亲信任何一件事,他们要你以自己的觉知和体验进行一连串的实验。你的心就是你的实验室,而静修就是你的实验。等到自己尝试了之后,再把结果和别人的实验相比较。从这些相互印证的知识中,你得到了某些灵性的律法,你可以称之为“殊胜的真理”。其中的第一条便是:神是存在的。 
   
  二,神性就在我们心中。 
   
  神就在我们心中,我们的心中有个宇宙。重视神秘体验者最惊人的讯息是:在你生命的核心,你就是神。严格说来,神不在内、也不在外—因为神性超越了所有的二元对立。你只能一直不断地向内观看,直到内变成了外。《唱赞奥义书》(Chandogya Upanishad)有一句最著名的长青真理:“你生命之中有无法觉知的真相,然而它确实存在。所有的生命都有它的真我,你自己的生命之中就有这个微细的精髓。这个隐形的微细精髓,就是整个宇宙的神性。它就是真相,它就是真我,而你就是它。” 
   
  “你就是它”——tat tvam asi,你就是神,这里的“你”指的并不是那个孤立的自我或私我,或某位先生、某位女士。事实上,个体的自我或私我就是阻碍我们实现终极认同的东西。“你就是它”,这里的“你”指的是你最深的或最高的部分,也就是《唱赞奥义书》所说的能超越私我、使你直接体验灵性的微细的精髓。犹太教称之为“鲁阿”(ruach),它是每个人内在的灵性,而不是个人的私我“那非施”(nefesh)。基督教称这份灵性为“圣灵”(pneuma),而不是个人的灵魂或“精神”(Psyche),后者充其量只会崇拜神。如同库马拉上师(Coomaraswamy)所说,区分一个人内在不朽的灵性和他纯属个人的私我,就是长青哲学最主要的核心,也只有透过这样的解释,才能了解基督说过的一句很奇怪的话:“除非他怨恨自己的灵魂,否则他不可能是一名真正的基督徒。”只有超越你那终将毁坏的灵魂,才能发现不朽的灵性。 
   
  圣保罗说过:“我活着,但活着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心中的基督。”圣保罗发现了他的真我,然后与基督合一了。这个真我取代了他的自我或较低层次的自我,他个人的灵魂或精神。 你的“鲁阿”或你的根基就是至高无上的真相,而不是你的“那非施”或私我。如果你认为你那小小的私我就是神,那么你就麻烦了,你可能会饱受精神分裂的困扰。这显然不是世上伟大的哲学家和智者们所说的神性。 
   
   
  三,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领悟内在的神性,因为我们都活在罪恶感、界分感和二元对立中,换句话说,我们都活在堕落或虚幻的情境中。 
   
   
   
  如果我本来和神是一体的,为什么我不能领悟这一点?为什么没有更多人发现神就在我们心中? 一定有东西使我和神分开了。为什么我会堕落?我们的原罪是什么? 
   
  不同的宗教传统曾经给过许多不同的答案,但它们都有一个共识:我不知道我和神是一体的,因为我的觉知受到了我眼前正在进行的活动的障碍。眼前的这个活动,简而言之,就是集中焦点在个人的自我或私我身上。我们的觉知不是开放、放松的和以神为中心的,而是封闭的、紧缩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正因为我如此认同这个紧缩的自我,所以我无法发现我真正的身份,于是那个“自然人”便从此堕落了,活在与神性分离的原罪中。这个与世界隔离出来的我,把外在的一切当做是和我自己的生命相互对立的,这样的生命显然和宇宙及神性不是一体的,它似乎完全被孤立在肉体的牢墙中。 
   
  我把自己这个主体和外在的客体分开,接着又把世界看成是互相冲突的东西,譬如苦与乐,善与恶、真与假,等等。根据长青哲学的说法,被紧缩的自我所操纵的觉知是无法察觉真相的,这里的真相指的是至高无上的神性。换句话说,所谓的原罪指的就是这个分裂出来的紧缩的自我。原罪并不是指自我做了什么事,而是指自我存在的本身。 
   
  这个紧缩的孤立的自我,因为无法认出自己的神性,因此有一股非常尖锐、欠缺、分裂和被剥夺的感觉。换句话说,分裂出来的自我打从一出生就感到痛苦和堕落。痛苦不是某件发生在小我身上的事,它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原罪”、“痛苦”和“小我”,指的都是那个紧缩或四分五裂的觉知。你无法把自我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佛陀曾说过:“要想停止痛苦,必须停止自我的活动。” 
   
  二元对立的世界就是堕落的世界,而原罪就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个紧缩的自我。不但东方的重视神秘体验者如此认为,连西方的重视神秘体验者也把原罪和地狱归咎于分裂出来的小我,归咎于这个分裂出来的小我和它那毫无爱心的欲望、逃避及执著。东方的宗教,尤其是印度教和佛教,确实很强调自我的轮回,而你在天主教、诺斯替教派、基督教的教友派、犹太教的卡巴拉教派(Kab balistic)和*的神秘体验论的典章里,都可以看到相同的主题。18世纪英国基督教重视神秘体验者威廉·劳(William Law)说:“整个真理都包含在以下这短短的句子中:所有的罪恶、死亡、诅咒和地狱,就在这个自我的国度中。所有的自恋、自尊和自我追寻的活动,将我们的灵魂与神分离开来,落入了永恒的死亡和地狱。”*重视神秘体验者鲁米(Jalaluddin Rumi)说:“如果你从未见过魔鬼,那么看看你的自我,你就明白了。”苏菲圣者阿比·哈耶耳(Abi l Khayr)也说过:“没有地狱而只有自我,没有天堂而只有无我。”神学家泽曼尼卡(Germanica)解释过基督教重视神秘体验者的主张:地狱里并没有火在燃烧,燃烧的只有自我意志。 
   
  这个“小我”或个人的灵魂,梵文称做“阿汗姆卡拉” (ahamkara),意思是“结”或“紧缩”。这个二元对立或自我中心的紧缩的觉知,就是我们堕落的根由。 
   
   
  四,从这样的情境中解脱是有路可循的。 
   
  有一条道路可以扭转这堕落和残忍的情况,并且打开幻觉的死结。换句话说,长青哲学的第四个重点是:解脱道(the Path)是存在的——如果我们能正确遵循这条道路,它就能把我们从堕落引导到解脱,从轮回引导到涅槃,从地狱引导到天堂。如同普拉提尼斯(Plofinus)所说:“从孤寂飞向空寂,就是从小我晋升到大我。” 
   
  而“解脱道”是由好几条小路组成的。譬如印度教有五条主要的道路或“瑜伽”(yoga),瑜伽的意思就是“合一”,一种使灵魂和神性合一的方式。在英文里这个字的同义词是“轭”(yoke)。基督说:“我的轭很简单。”他的意思是“我的瑜伽很简单。”希泰语的“yugan’、拉丁文的“jugum”,希腊文的“zugon”,等等,都有相同的字根。 这些道路不论是印度教的或属于其他的智慧传统,基本上都可以被划分成两条主要的途径,拉姆达斯上师(Swami Ramdas)曾说过:“解脱道有两种:一是把你的私我扩大到无限,二是把它减低到什么都不存在的状态。前者靠智慧,后者靠奉献。智者说:我就是神——宇宙的真理。献身者说:哦!我什么都不是,而神啊!你却是一切。这两种情况,私我感都可以消失。”两种途径的修行者都能转化小我或者让小我死亡,如此便发现或使神性重生。显然基督教所说的‘向神彻底臣服’:你的一切都奉献出来,你的一切都赤裸展露,属于后一种途径。 
   
  无论哪一种方法都有效果,但必须持之以恒。日本佛教中有‘自力’ (self-power)与‘他力’(other-power)所有的静修都可分为这两种类型,自力是禅、内观与知识瑜伽的途径,他们靠自己的专注与觉知去突破私我,进入更大的实存。他力则是倚靠上师或神的力量,或者以彻底臣服来转化自己。”
   
  而拉马纳尊者(Ramana Maharshi,他被视为印度当代最伟大的智者)也说过,有两种方法皆能通往解脱:一是探究‘我是谁?’私我可以透过这样的途径被彻底解除:二是臣服于上师或神,让神来瓦解私我,这也是一种途径。两者都能解除私我感,让私我发出光来。两种途径的修行者都能转化小我或者让小我死亡,如此便发现或使神性重生。 
   
  五,如果我们循着这条路走到终点,结果就是再生、解脱或直接体验内在的神性。 
   
  小我必须死亡,大我才能复活。 
   
  不同的宗教传统都描述过死亡与再生。基督教是以亚当和耶稣的形象作为隐喻的原型。重视神秘体验者称亚当为“老人类”或“外在的人类”,他打开的是“地狱”之门。耶稣基督是“新人类”或“内在的人类”,他开启的是“天堂”之门。尤其是耶稣本身的死亡和复活,重视神秘体验者认为它象征的是小我的死亡和从意识之流复活的崭新、永恒的天命,也可以视为与基督等同的大我和它的升天。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说过:“神变成了一个人,如此世人才有可能变成神。”这个从人性到神性,从外在的人到内在的人,或从小我到大我的过程——基督教称之为“metanoia”,意思是“悔改”和“转化”——我们悔改自己的罪或小我,转化成大我或基督,如此一来就像你所说的:“活着的不是我,而是我心中的基督。”*对死亡和复活也有相似的观点。“tawbah”的意思是“悔改”,“galb”则意味着“转化”。毕斯塔米(al-Bistami)有一句简洁的结论:“忘掉自己,就是回忆起神。” 
   
  在印度教和佛教中,死亡和复活一直被描述成个人灵魂的死亡和其真实本质的苏醒。印度教称之为“梵”,佛教称之为“空性”。重生或突破的那一刻就是解脱或解放。《楞伽经》把解脱的经验形容成“彻底转化了意识的核心”,“转化”在这里指的是消除制造分裂小我的习性,让位给广大开放而清明的觉知。禅宗称这份转化为“satori”或“kensho”。“Ken”是“真实的本性”,“sho”的意思是“直接看到”,直接看到自己的本性便是成佛。爱克哈特(Meister Eckhart)大师说:“在突破中,我发现神和我是相同的。” 
   
  你突然醒过来,发现你的生命其实就是你所看到的一切东西。你和这个宇宙以及万象真的是一体的,你并不是变成和神或万象一体,你本来就处于那个状态,只是没有发现罢了。伴随这项发现的是一份非常扎实的感觉——你的小我真的死了。禅宗称“satori”为“大死”,爱克哈特说得更直接:“小我的灵魂必须使自己死掉。”库马拉上师则如此解说:“我们必须替自我的死亡铺路,直到最后领悟,我们的大我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认同,如此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爱克哈特又说:“只有那些彻底死掉的人,才能进入天主的国度。” 
   
  小我的死亡,就是发现永恒。 此外我们必须认清永恒不是时间的永续,而是没有时间感的某个点,也就是所谓永恒的或没有时间感的当下。大我并不是活在具有时间感的永恒中,而是活在没有时间感的当下。这当下是先于历史、演变和连续性的。大我是当下纯然的存在,而不是持续不断永恒的生命,后者是一种很恐怖的观念。 
   
  六,如此一来,罪恶和痛苦便止息了。 
   
  解脱和最终的*可以将痛苦止息。佛陀说他只教了两件事,那就是痛苦的原因和如何止息痛苦。痛苦的原因就是小我的执著和欲望,透过静修可以转化小我和欲望以及止息痛苦。痛苦是紧缩的小我与生俱来的,止息痛苦唯一的方法就是停止自我的活动。但这并不意味解脱了之后或灵性的修持之后就永远不会感到痛苦、恐惧或伤害。这些感觉还是会有,只是它们不再威胁到你的存在,因此也就不再制造问题了。你不再认同、夸大、加强它们或被它们威胁。相反的,因为那个四分五裂的自我已经不存在,而我们的大我就是一切万有,因此不再有任何东西可以从外部伤害到它,于是你的心中出现深刻的放松和舒展。这时我们会发现,不论痛苦有多么强烈,基本上它并没有影响我们真实的存在。痛苦来了又去了,而我们已经拥有“超越理解的祥和”。智者仍然会感受到痛苦,但它不再构成伤害。智者已经能充分觉察痛苦,因此充满了慈悲,他们有强烈的意愿去帮助那些把痛苦当真的人。 
   
  七,接着便开展出众生一体的慈悲行动。 
   
  真正的解脱—定会产生慈悲、善巧的社会改革行动,并会帮助所有的人获得最终的解脱。解脱后的改革行动是无私的服务,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具有相同的大我、法身或基督的圣体,服务他人等于服务我们自己的大我。基督曾说:“爱你的邻人,就像爱你自己。”他的意思是:“爱你的邻人,就像爱你的大我。” 
   
   
  附注: 
   
  关于"Spirit"("S"为大写)这个词,胡因梦和刘青彦在不同的地方有"神性"、"心灵"、"神"等译法。许金声把"Spirit"翻译为"大精神"主要是考虑到下面的背景。他在2000年开始翻译肯·威尔伯的《万物简史》,发现"Spirit"这个词是他的心理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它是指不同的文化中的"上帝"、"佛性"、"基督"、"理"、"道"、"天"、"太极" 梵(Brahman)、法身(Dharmakaya)、凯瑟(Kether)、道(Tao)、阿拉(Allah)、湿婆(shiva)、阿顿(Aton)等。肯·威尔伯用"Spirit"(第一个字母是大写)这个词来概括所有这些说法,而不偏爱其中一种文化,或者用其中任何一个词语,这也体现了他研究后人本心理学以及整合学的立场。 
   
  "mysticism" 、"mystic"也是非常重要的概念。胡因梦和刘青彦按照一般的译法把"mysticism"译为"神秘主义",把"mystic"译为"重神秘体验者"。许金声把"mysticism"改译为"神秘体验论",把"mystic"改译为"重神秘体验者"。这是受了北京大学张祥龙教授的启发。 
   
  张祥龙认为:"将'mysticism'译为'神秘主义',沿袭已久。它的不妥之处在于,几乎所有的'mystic'或主张'mysticism'的人都强烈反对让任何'主义'(观念化的理论、作风和*)来主宰和说明自己的精神追求。他们所寻求的是超出任何现成观念的原发体验;在基督教(主要是宗教改革前的基督教和改革后的天主教)可说是与神或大精神(Godhead)相通的体验,在非基督教的,特别是东方文化传统中,则是对本源实在(梵-我,道,佛性)的体验。这样,称之为'主义'就有悖其义。此外,在当今汉语界中,"神秘主义"似乎带有浓重的反理性色调,在许多语境中已不是个中性的,而是否定性的词。将'mysticism'译为'神秘体验论'就避免了这一层不必要的成见。 
   
  "所谓'神秘体验',是指这样一种经验,人在其中感到自己与一个更高、更深或更神异的力量相接触,甚至合而为一,体验到巨大的幸福、解脱、连贯和至真。至于这个更高深的力量是什么,则依体验者所处的文化、有过的经历而得到不同的指称和解释,比如'梵'、'佛性'、'基督'、'上帝'、'酒神'、'缪斯'、'自然'、'道'、'天'、'元气'、'太极'等等。这种不寻常的体验往往给体验者以极大的激发、启示、信心和灵感,由此而创造出精神上的新东西,成为艺术的、宗教的、哲学的、社会的,乃至科学的新起点。"(张祥龙:《感受大海的潮汐》,《西方神秘体验论哲学经典》总序) 
   

  而马斯洛所使用的"mysticism"是指一种重视神秘体验的倾向,它区别于那些保守的、因循守旧的、讲究实用的倾向。肯·威尔伯和马斯洛所谈论的"mysticism"的意义基本上是一致的。其含义,与张祥龙先生所解释的大同小异。马斯洛更多地使用"高峰体验"这一更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术语。他把神秘体验也看成是一种"高峰体验"。他还提出"约拿情结"、"超越性病态"等概念来论述这方面的问题。他生动地用"在一个不到一米五高的房间里量身高,所有人都不超过一米五"这样的警句来表达开放心态的重要性。 


藏传佛教将解脱道分为三大阶段(每一个大阶段中包括了好几个次阶段),那就是:小乘(Hinayana)、大乘(Mahayana)以及金刚乘(Vajrayana)。 
   
  小乘是根本的练习,是所有佛教派别共有的基础与核心训练。此一阶段的重心便是默观练习或内观法门,在练习默观时,你只要维持舒服的坐姿(莲花或半莲花坐,盘腿或不盘腿均可),赤裸地注意着内心与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不去评断它、指责它、追踪它、避开它或欲求它,只要单纯地、毫不遗漏地注视着一切,然后任其来去。这个练习的主要目的是要明了分裂出来的私我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坚固的实体,只是一连串无常而短暂的觉受罢了。如果一个人明白了私我竟然是这么的“空无”(empty),就会停止认同它、护卫它、担忧它,如此一来,我们就解脱了长久以来的痛苦和不快乐。正如为无为(Wei Wu Wei)所言:你为什么不快乐?因为你所想或所做的事, 99.9%都是为了自己,然而那个私我却是不存在的。 
   
   
   
   
   
   
   
  但纯然觉察或注视的本身,仍然有微细的二元对立性,小乘最主要的目的在于私我的解脱,而忽略了别人的解脱,这似乎显示了仍有私我存在的迹象。小乘强调的是个人的解脱,而大乘强调的是众生的解脱。大乘修行最重要的就是培养慈悲心。这并不是一种昌论,而是要透过实修让你的心中真的发展出慈悲心。 
   
  在这些修行中,最重要的便是“tonglen”,意思是“自他交换”(又称“施受法”)。一个人一旦在默观上奠定了坚固的基础,接下来便要步向自他交换的练习。这种练习极具威力与变化的效果,在*一直属于秘密修行,直到近年来才被公开。方法如下: 
   
  在静修时观想一个你所爱的人正在经历许多苦难,如病痛、损失、沮丧、痛苦、焦虑、恐惧,等等。当你吸气时,想像这个人的痛苦如同浓烟般的乌云进入你的鼻孔,然后深入你的内心。让那份苦难在你的心中停留一会儿,安静地体会一下;接着在呼气时,呼出你所有的祥和、*、健康、良善与美德给那个人。想像这些好的品质如同治疗和解脱的光明进入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因此感受到彻底的解脱、释放与快乐。以此方式连续呼吸几次。再想像那个人所居住的城镇。吸气时吸入这个城镇所遭受的所有苦难,呼气时把你的健康与快乐吐给其中的每一个居民。接着把观想的对象扩大到整个省、整个国家、整个星球、整个宇宙。你将每个地方所有生命的苦难全都吸入,再将你的健康、快乐与良善反吐给他们。 
   
  当人们第一次接触这种练习时,反应通常十分强烈。将这些乌漆麻黑的东西吸入体内?开什么玩笑?!如果我因此生病了怎么办?这是多么疯狂又危险的事!“如果我观想的对象是个患有重病的人,而他的病气上了我的身怎么办?” 这就是整个重点所在。我们这群号称“无我”的佛教徒,马上露出了私我的马脚。我们来这里修行只是为了个人的解脱和减轻自己的痛苦,要我们承受别人的苦,即使只是想像也免谈。 
   
  自他交换的练习正是为了斩断那个私我的自我关切、自我助长和自我防卫。自他交换能深刻地去除主、客的二元对立,让我们逐渐认清我们最恐惧的是:让自己受伤。这个练习不只要我们对别人的苦难产生慈悲心,更要心甘情愿地吸入别人的痛苦,把好的品质吐给他们。这才是真正的大乘慈悲解脱之道。这一点和基督的作为是相同的:承受世人的罪,并因此转化了他们(以及你自己)。 
   
  这个观点其实很简单:自、他是很容易交换的,因为这两者是相等的,对真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相反地,如果自、他无法交换,我们便会*真我的知觉,也就是纯然非二元的知觉。如果我们不愿意承受他人的苦难,就会被自己的苦难*。诚如威廉·布洛克(William Blake)所说:“当最后的审判来临时,如果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毁灭,我就会被自己的自我紧紧地掳攫。” 
   
  如果一个人长期练习自他交换,奇怪的事会开始发生。首先没有人因此真的得病。尽管有许多人以恐惧为借口而拒绝做这项练习,但没有任何人因为练习它而生病,反之,你发觉自己不再逃避痛苦,不管这痛苦是你的还是他人的。除了不再逃避痛苦之外,你还发现因为你愿意将痛苦吸入自己体内再释放出来,而有能力转化它。你的心中产生真正的改变是因为你不再企图保护自己了。接着你会放松自我和他人之间的紧张,你领悟到那个在受苦或享受成功滋味的,根本是同一个大我。如果宇宙里只有一个共通的我在享受成功,何需羡慕别人呢?自他交换的正面价值是:我为他人的美德感到快乐,在非二元的觉察中,他们和我是无别的。一种伟大的“平等意识”因而发展,它一方面去除了骄傲与自尊,另一方面也斩断了恐惧与嫉妒。 
   
   
   
  自他交换比其他任何练习更加深人的慈悲心。一旦熟稔了自他交换的练习,每当你感到痛苦、焦虑或沮丧,吸气时很自然便想到:“让我把所有的苦难吸进来。”呼气时再把它释放出去,结果是你支持了自己的痛苦,你进入了其中。面对苦难时,你不再退缩,反而可以利用它与众生的痛苦联结。你拥抱它,并且以全宇宙的血脉转化了它。你和你的痛苦不再孤立无援,反而借此机会和其他受苦的人建立了联结。你领悟到“在我弟兄身上发生的,也同样在我的身上发生了。”透过简单而慈悲的自他交换练习,大部分的苦难都被救赎了,还被赋予了意义、使人与众生的血脉相连;让人得以从“自己”孤立的愁苦中跳脱出来,进入众生的体性中,不再感到孤独。 
   
  最重要的是,它帮助人们不再批判疾病或苦难,不管是属于我们的还是他人的。自他交换使你不再让自己与苦难(你的或他人的)保持距离;你以一种简单、直接而充满慈悲心的方式与它产生关联。你不再袖手旁观地编织一些理论,或企图分析某人“为什么要创造某种疾病”、“它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理论对别人的痛苦并没有什么帮助,不管你认为你的理论有多么大的助益,它只不过在暗示,“不要碰我!” 
   
  建立了大乘的慈悲心,在某种程度上领悟了自他交换的本质,接下来所要学习的便是金刚乘的解脱道。金刚乘奠基于一个不妥协的原则之上:存在于宇宙的只有共通的佛性。如果一名行者继续不断地去除自己的二元对立,就会逐渐发现高低、圣凡都是完全佛性的展现。整个宇宙都是那空无、明澈、无碍、自发的觉性所示现的游戏三昧。当然我们发展觉知并不是为了游戏,因为存在的只有觉性罢了。金刚乘的修行就是觉知、能量与光明的游戏三昧,它反映了长青哲学的智慧:宇宙就是神性的游戏,而所有的众生都是神圣的。 
   
  金刚乘有三部主要的密续。第一部是“外密”。你观想本尊在你的前方或头顶,向你洒下治疗的能量或光明,并赐予你祝福和智慧。这就是威尔伯所说的意识的第七个层次:通灵层次,人们在这个层次开始与神建立起内心的交流。 
   
  第二部是“内密”。你观想自己就是本尊,并且不断地诵持本尊的咒语。这就是所谓的意识的第八个层次:微细光明层次,人们在这个层次与神合而为一。 
   
   
   
   
   
   
   
   
  第三部是“秘密”,这时你和本尊都融入纯粹的空性中,也就是所谓的自性阶段。这个阶段的行者无需再观想、持咒或专注禅定,你只需要领悟自己本来便俱足佛性,而且从来就是解脱的。既然众生早已俱足佛性,就没有“成佛”这件事了。存在于十方的只有佛性或神性,你只需安住在心的本然中。所有生起的现象,都是你本觉的点缀罢了。所有示现的或未示现的,也就是无论空或有,都在你不二的觉性中展现着游戏三昧。 
   
   
  第三部是“秘密”,这时你和本尊都融入纯粹的空性中,也就是所谓的自性阶段。这个阶段的行者无需再观想、持咒或专注禅定,你只需要领悟自己本来便俱足佛性,而且从来就是解脱的。既然众生早已俱足佛性,就没有“成佛”这件事了。存在于十方的只有佛性或神性,你只需安住在心的本然中。所有生起的现象,都是你本觉的点缀罢了。所有示现的或未示现的,也就是无论空或有,都在你不二的觉性中展现着游戏三昧。 
   
   
  第三部是“秘密”,这时你和本尊都融入纯粹的空性中,也就是所谓的自性阶段。这个阶段的行者无需再观想、持咒或专注禅定,你只需要领悟自己本来便俱足佛性,而且从来就是解脱的。既然众生早已俱足佛性,就没有“成佛”这件事了。存在于十方的只有佛性或神性,你只需安住在心的本然中。所有生起的现象,都是你本觉的点缀罢了。所有示现的或未示现的,也就是无论空或有,都在你不二的觉性中展现着游戏三昧。 
   
   
   
   2007年5月20日 星期日 04:17 北京野兽居 
   
   
  《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Grace and Grit:Spirtuality and Healing in the Life and Death of Treya Killam Wilber)(美)肯·威尔伯(Ken Wilber)著 胡因梦 刘清彦译 许金声 审校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年3月第一版 2006年9月第二次印 7,001-12,000册 32元 
   
  

 


  野兽北京读书记之三:自我意识成长的九个阶段 
   
  肯·威尔伯认为:人类的成长和发展必须通过一连串的阶段和次第,从发展最低的和最不能统合的到发展最高的和最能统合的。这里起码有几十种不同的次第和种类,他选出了其中最重要的九种,将之称为“意识的基本结构”。 意识的基本结构就是觉知的积木,譬如感觉、意象、冲动、概念等等,它们是从长青哲学的“伟大的存在之链”:物质、肉体、心智、灵魂和灵性发展出来的分类法。 
   
  第一层为感官生理构造阶段。其中包括肉体的物质成分加上感觉和认知,这就是皮亚杰所称的知觉动作的本能阶段;奥罗宾多所谓的生理—知觉阶段;吠檀多(Vedanta)哲学所说的肉身。 
   
  第二层为幻影—情绪阶段:这是情绪和性欲发展的阶段。这个阶段开始知觉到冲动、欲力、生命力、生物能和气,再加上首次出现的心智形态,也就是意象——阿瑞提(Arieti)称之为“幻影阶段”(Phantasmic level),大约七个月大的婴儿开始出现这些意象。 
   
  第三层为表象思维阶段,也就是皮亚杰所称的前运思维:其中包括了各种符号(symbols)。2岁到4岁出现各种象征,4岁到7岁出现各种概念。 
   
  第四层为具体规则-角色取代阶段。7至11岁的年龄开始发展具体规则的心智能力,心智在感官经验上具体地运作。这是第一个出现由规则来掌握思维的意识状态,譬如数学的乘法或除法。这也是第一个以别人的角度或以不同的观点来思考的阶段。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皮亚杰称之为具象运思阶段,因为它是以非常具体的语文来进行复杂的思维。在这个阶段的心智会认为神话都是很具体和真实的。 
   
  第五层为形式反思阶段,这个阶段的心智不但可以思考,还可以反观自己的思想。他有高度的内省力,有能力做假设性的推论,或者尝试做各种提议。皮亚杰称之为形式运思,出现在青春期。自我意识和狂放的理想主义都是被形式运思助长的。奥罗宾多称之为“推理的心”(reasoning mind),吠檀多哲学称之为心意身。 
   
  第六层为存在或统观—逻辑的阶段。这个阶段的逻辑是统合的、含纳的、网罗的和联结的,奥罗宾多称之为“高等心智”,佛家称之为末那识。它是非常具有统合力的意识结构,能把身心统合到一个更高的秩序,威尔伯称之为“人首马身”(centaur)——象征着身心的统合。 
   
  第七层为通灵阶段。但这不意味通灵的能力,虽然这个阶段很可能会出现这些能力。基本上指的是超个人的灵性或内观的能力开始发展,奥罗宾多称之为“明心”(illumined mind)。 
   
  第八层为微细光明阶段。在这个阶段会出现光明、神圣或神的形象,藏密称为本尊,印度教称为观想本尊(不要和集体意识中第三和第四阶段的神话形象混淆了)。这个阶段会出现个人化的神、真正超个人的原型和更高的自我形象。奥罗宾多称之为“智慧心”(intuitive mind),吠檀多哲学称之为意识身,佛家称之为阿赖耶识。 
   
  第九层为自性、大精神或无相的本体阶段、奥罗宾多称之为“超越的心” (overmind),吠檀多哲学称为大乐身。 
   
  最后,绝对境界或绝对精神。它不是这九层中的任何一层,而是所有意识层的背景,奥罗宾多称这个背景为“至上的心”(supermind),佛家称之为清净识,吠檀多哲学称之为“turiya”。 
   
  每一个阶段的自我发展,有时可以很好,有时也可以很糟。如果一切都很顺利,那么自我就能正常发展,并晋升到下一个阶段,但如果某个阶段的发展一直很糟,各种病症就会衍生出来。至于是什么类型的神经官能症,必须看问题发生在哪个阶段和次第了。 
   
  换句话说,每一个发展的阶段或次第,自我都会面临一些难题;自我如何克服这些难题,可以决定它的结果是更健康还是更混乱。在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中,自我首先会认同它所处的阶段,接着它必须通过那个阶段的考验,不管是学习上厕所或学习语言。但为了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发展,自我必须摆脱前一个阶段或不再认同它,这样才有空间晋升到更高的阶段。换句话说,它必须能区分高低,认同那个更高的阶段,然后整合这两者。 
   
  这个区分和整合的工作,就是所谓的演化点(fulcrum)——指的是一个主要的转捩点或发展中重要的一步。一共有九个主要的演化点或转捩点,对应于意识发展的九个主要的次第或阶段。如果某个演化点一直出问题,你就会有属于那个阶段的病症:人格演化的阶段性病症,其中有精神病、神经官能症、存在危机等等。多年来对治这些病症不同的方法一直在发展,每一个特殊的问题都有最好的或比较妥当的治疗方法。 
   
  意识的第一层是物质的,第二层是生理的,第三、四、五层是心智的。第六层是身心的统合,也就是威尔伯所说的“人首马身”(centaur):象征着身心的统合。第七、八层是灵魂的层次,第九层是绝对的大精神。 
   
  在意识成长的九个阶段中,自我都要面对各种不同的功课。 
  (一) 
   
  婴儿从第一阶段开始发展,这个阶段基本上是属于物质或生理的;第二个阶段是属于情绪的,但仍非常粗糙、未开化,他的心智没有象征、概念和原则的能力,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无法区分自己和照顾他的人,还有外在的物质世界。因此这个阶段的知觉是无二元对立性的,海洋状的或原形质的。 
   
  有许多理论家追随荣格的理念,认为这个海洋状的或无区分的状态,就是一种神秘境界。因为这里的主体、客体是合一的,而神秘体验论最后要达到的也就是这种合一的状态。 
   
  威尔伯认为真相不是如此,婴儿的融合状态并不是主客合一,而是尚未分裂。合一是将两个分开的东西往更高的地方整合,婴儿的融合状态中,根本没有两个分开的东西,而是一种混沌的状态。你不可能统合一个未分裂的状态。而重视神秘体验者却能充分觉察主体与客体的差别,此外他们还觉察到那个更大的背景。 神秘的合一境界是存在所有层面的统合,包括肉体的、生物的、心智的和灵性的。然而婴儿融合状态所认同的只有肉体或知觉动作的本能,如同皮亚杰所说:“这个阶段的自我只是为了物质的理由而存在。” 
   
  即使我们假定婴儿的融合状态是主客合一的境界,我们仍然得考虑到,这里所指的主体只是一个具有知觉动作本能的主体,它和外在的世界尚未产生区分。这个主体还没有整合所有的层面和所有更高的世界结合。它和神秘境界刚好相反。婴儿的融合状态是我们从高等层次和高等世界分裂出来的最疏离的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基督教的神秘体验论认为你生下来就带着原罪或与神分离了,这并不是说你生下来之后做了什么错事才有罪,而是你与生俱来就有了。你只能透过成长和演化,从物质、心智到灵性,才能解决这个原罪。婴儿物化的融合状态是成长的最低点,而不是终极的神秘境界。 
   
  早期的发展称为前个人阶段,在这个阶段里,个人的自我感还没有出现。中期的发展称为个人或私我的阶段,最高的阶段则属于超个人的或超私我的。 
   
  人们似乎混淆了前个人(pre)和超个人(trans)的阶段,它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像,若把婴儿前个人的融合状态与超个人的神秘状态画上等号,就会有两种不同的反应。你可能会把婴儿融合状态提升到它并不俱足的神秘境界,或者全盘否定真正的神秘体验论,声称那只是退化到婴儿自恋期和海洋式的非二元状态。荣格和他的浪漫主义运动,便是属于第一种类型。他们把前私我的、前理性的状态,提升到超私我的和超理性的荣光中,因此他们是“提升派”。弗洛伊德和他的追随者刚好相反,他们把所有的超理性、超私我的神秘境界贬低为前理性及前私我的婴儿状态,因此他们是“贬低派”。这两个阵营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他们都无法区分“前个人”和“超个人”。真正的神秘体验论确实是存在的,这个境界和婴儿期一点关系都没有。把两者混淆在一起,就等于混淆了学龄前和研究院的阶段,这样的态度真是近乎疯狂,他们把事情完全弄混了。 
   
  婴儿基本上是处于感官认知的阶段,这个阶段非常原始,如果发生了问题,任何阻碍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果一个婴儿无法区分他自己和外在的环境,那么他的私我界限就会向外扩散、渗透,他将无法区分他自己的身体和外面的一张椅子。这是一种内外模糊、梦醒不分的状态,这个状态当然是非二元的,也是精神病的明显征兆,它会严重地影响第一个阶段的存在,发展出严重的病症。如果在婴儿期受到这样的阻碍,就会导致自闭症和共生的心理病症,假设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成年,便会助长抑郁性的精神病和成年人的精神分裂症。不幸的是,这个阶段所形成的病症只能用药物和监护的方式来治疗。威尔伯称之为“生理—镇定的治疗形式”(physiological/pacification)。 
  (二) 
   
  从1至3岁会进入情绪—幻想的阶段。自我必须区分自己和外在的物质世界,并认同自己的生物性的有感生命体,然后以知觉来统合外在的物质世界。换句话说,自我必须打破没有疆界的存在感,不再认同物质的自我和物质的世界,并建立一个更高的存在感,也就是认知到身体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存有。这是第二个演化点,玛格丽特•马勒(Margaret Mahler)称之为“分离—个人化”(separation-individuation)的演化阶段,肉身的自我必须和母亲以及外在世界分离,并且建立自我感。 
   
  如果这个阶段发生了问题,那么自我的界限感就会模糊、混淆。外在世界似乎会造成自我情绪上的水灾,自我会变得非常不稳定,这就是所谓的“边缘症”(borderline)。用“边缘”二字是因为它刚好介于前一个阶段的精神病和下个阶段的神经官能症之间,和这个有关的是比较原始的自恋型人格异常,因为自我无法全然区分自己和外在世界,因此把外在世界当成自己的牡蛎壳,其他人只是自己的延伸罢了。它是完全自我中心的,因为它认为外境和自己是同一个东西。 
  这样的病在以前是无法治疗的,因为太原始了,但近年来马勒、科哈特(Kohut)、肯伯格(Kemberg)以及其他的研究者发展出一系列的治疗方法,他们称之为“结构建立技术”(structure-building techniques),成效十分显著。因为边缘型的人格异常主要问题在于私我的界限感不确定,结构建立技术就是要帮助他们树立清楚的界限感。他们会帮助病人区分自己和别人,他们可能会向病人解说,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并不一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譬如不赞同你的母亲,不代表你会死。 
   
  我们必须注意,疗治这些“边缘症”的心理治疗方法,并不会企图去挖掘无意识里的东西,因为那是属于下一个阶段的方法。以“边缘症”的情况来看,问题不是出在情绪或驱力所产生的压力,真正的问题是没有建立坚实的私我界限感。因为没有压抑,所以没有无意识里的动力,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挖掘。事实上,“结构建立技术”就是把病人提升到下一个会造成压抑的层次。在目前的这个层次,自我还没有强壮到有能力压抑任何东西。 
   
  (三) 
  自我压抑是发生在第三个阶段也就是表象思维的阶段。这个阶段是在2岁左右出现的,一直到7岁左右为止。这个阶段会出现各种符号、概念和语言,因此孩子会把自己的存在感从以肉体为基础转向心智的、充满自我感的状态。他不再是被感觉和各种冲动掌控的肉身,他或她开始有名字、身份感以及透过时间发展出的希望和期望。语言是一种具有时间感的工具:透过语言,孩子可以回想昨日,梦想未来。于是他们开始懂得后悔过去、产生罪恶感、担忧未来和焦虑。 
   
  如果这个阶段出现的焦虑过于强大,自我就会压抑那些造成焦虑的念头或情绪,这些被压抑的念头和情绪,尤其是性欲、攻击性和权力欲,便构成了无意识中被压抑的动力,荣格称之为“阴影”。如果阴影变得过于沉重,就会爆发成一连串痛苦的病症:精神神经病或简称神经官能症。 
   
  第三个阶段出现的是心智、自我感、语言能力,并学习区分自己和肉身。但如果“区分”(differentiation)得太严重,其结果就是“解离”(dissociation)和压抑。这个私我无法转化肉体,便排除肉体,与之疏离。这意味着这个肉体的欲望被压抑成了阴影,于是形成神经质的冲突。 
   
  治疗神经官能症意味着和阴影部分接触以及重新加以整合,这些治疗的方法被称为“揭露技术”(uncovering techniques),因为它们企图揭开阴影的部分,使问题浮现出来,然后整合。要达到这一点,必须把那些被压抑的障碍加以放松、提升,这些障碍是被语言制造出来,被焦虑和罪恶感所支撑的。举例而言,我们可能鼓励病人说出心中浮现的任何一句话,不管技术是什么,目的是要和阴影面建立友谊,并重新承认它的存在。 
   
  (四) 
   
  第四阶段是具体规则一角色取代的心智阶段,出现在7至11岁之间,这个阶段的意识有相当大的转变。如果你把一个处在第三阶段的孩子找来,拿一个一面是绿色一面是红色的球给他看,你把红的面朝向他,绿色的面朝向自己,然后问他:你看到什么颜色,他一定说红色。换句话说,他或她无法以你的角度来看事情。到了第四阶段,因为出现具象运思的能力,这个孩子可以很正确地说出绿色,因为他或她已经能以别人的角度来看事情了。此外,这个阶段的孩子开始有能力依据规则来运用思维,譬如分类、多元性思考、分层思考等等。 
   
  换句话说,各种角色和规则一直盘踞着这个孩子的心智,他或她的行为是由人生脚本和语言准则所掌控的,我们可以从一个孩子的道德感中看到这种现象。从第一至第三个阶段,孩子的道德感被称为前保守阶段,因为它不是奠基在心智和社会的准则上,而是以肉体的赏罚、苦乐作为标准,也就是自恋的或自我中心的。但是,当具体规则一角色取代的心智能力出现时,孩子的道德感就从前保守阶段转向保守的形式——他从自我中心转向以社会为中心的状态。 
   
  这是非常重要的阶段,因为这个保守的或具体规则一角色取代的心智还没有任何的内省力,它们的学习是为了具体的目的,它们以毋庸置疑的态度来接受这些原则——研究者称之为随俗的阶段。因为它们缺乏内省力,无法独立判断,只能毫无伸缩性地追随世俗的准则与角色。 
   
  这些准则和角色虽然对这个阶段是有利的,但其中有一些也许是错误的、矛盾的。有一些我们从父母、社会那里撷取而来的人生脚本根本是神话,既不是真相,甚至会造成误导。然而处在这个阶段的孩子无法评断,他们把每件事都当真,如果这些错误的信念延续到成年,就会有人生脚本的病症。你可能会说,自己不够好、烂透了、上帝会因为你的坏念头而惩罚你、你是不值得爱的、你是一个罪人等等。这时的治疗方法称为认知疗法,治疗者试图把这些神话连根拔起,让他们曝光在证据和推理中,也称之为重写人生脚本。这是非常有效的治疗,尤其是对治疗沮丧和低自尊的问题。 
   
  (五) 
  第五个阶段为形式反思阶段,出现在11至15岁之间,这个阶段的心智不但可以思考,还可以反观自己的思想。他有高度的内省力,有能力做假设性的推论,或者尝试做各种提议。皮亚杰称之为形式运思,自我意识和狂放的理想主义都是被形式运思助长的。借着形式运思的能力,个人可以反思社会的规范,判断它们值不值得相信,这助长了科尔伯格(Kohlberge)和吉力根(Gilligan)所称的后保守阶段的道德观。他不再受限于世俗社会的标准或任何一个部落、团体、社会,他会依照宇宙的法则来判断自己的行为——我不再为我的小团体,而是为了更多的人来判断是非。这是很合理的,因为更高的发展永远意味着更高或更宽广的整合,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以社会为中心进展到以世界为中心、以大精神为中心。 
   
  在这个阶段,人们开始发展强大而持续的反观力,“我是谁”首次变成最炽热的议题。前个阶段随俗的准则和角色不再能保护这个人,因此他们必须替自己再制造一个身份。如果这个阶段出了问题,这个人就会出现艾瑞克森所说的“统合危机”(identity crisis)。这时只有一种治疗方法,就是增加内省力。治疗者这时变成哲学家,他可能以苏格拉底式的对话来治疗――他会帮他们仔细探索出他们是谁,他们想变成什么样的人。这个阶段的追寻并不神秘,你并不是在找寻一个超个人的大我,而是在找一个更妥当的小我,就像《麦田守望者》的主人公那样。 
   
  约翰•布罗顿(John Broughton)、简•洛文杰(Jane Loevinger)和另外几位研究者指出,如果心理成长一直持续,人们可能发展出高度整合的人格,也就是洛文杰所说的“身和心共同经验到一个整合的自我”。这个身心的整合,我称之为“人首马身”。人首马身阶段出现的问题是存在的问题,譬如人的有限性、必毁性、诚直性、真实性、人生的意义。这并不是说其他的阶段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而是在这个阶段它们主控了一切,解决这些问题的治疗方法称为“存在人本治疗法”,它属于第三*的人本心理学派(第一*是精神分析学派,第二*是行为学派)。 
   
  当你继续往超个人的层次演化时,也就是从第七层到第九层,你的存在感会持续扩张。先是超越孤立的身心感进入更广阔的超验和超个人的层次,最后进人存在最广大的巅峰状态——那是一份至高无上的统合感,你的觉知和宇宙合一了——这里指的不只是外在物质宇宙,而且是内心多次元的超凡圣境。 
   
  通灵阶段是超个人境界的起点,你可能会乍见宇宙意识,或发展出通灵的能力,或是敏锐、洞悉的直觉。最主要的,你的知觉不再受到身心的局限,你开始直觉地知道,自己的觉察是超越这个有机体的。你开始有能力目睹身心的结果,因为你对它已不再完全认同,而且不再受它们的限制,因此能发展出某种程度的定力。此外你开始有觉照或纯粹看的能力,这份能力可以帮助你进入第九层的意识,直接与神性认同。 
   
  威尔伯把这个阶段的方法称为瑜伽士的途径。他采用解脱的约翰的说法,把伟大的神秘传统区分为三个等级——瑜伽士、圣人和智者,他们分别进入的是通灵、微细光明和自性的意识层次。瑜伽士控制身心的能量,为的是超越身心的束缚,包括一些无意识的活动都要严格控制,并且把注意力转向超个人的范围。 
   
  当注意力不再注意外在世界或身心的内在世界时,意识便开始转化主客的二元对立,二元对立的幻想世界开始呈现出真相——它只不过是神性的示现罢了。于是外在世界和内在世界都开始超凡入圣,也就是说意识的本身变得光明、神圣和庄严,它似乎能直接和神接触、合一。这就是圣人之道。你有没有发现东西方的圣人头顶都有光环,它象征着直觉和内在的明光。在通灵的阶段你与神交流,但在微细光明的阶段,你不只是交流,而是与神合一了。 
   
  到了第九层的自性阶段,意识的转化过程完成了,纯粹的看或觉照,开始融入它的源头。与神合一变成融入神的源头或那个无形的背景。苏菲智者称之为“至高无上的统合”,你领悟了你的存在是情态中的情态,本质上的本质,存在中的存在。因为神就是万物构成的条件,所以它与万物是并行不悖的,它就是砍柴,挑水,因为这个理由,到达这个境界的人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这便是智者之道。这些智者因为太智慧了,所以无法注意到他们,他们已经融入现世,一切照常运作。禅宗的“牧牛图”描述的便是解脱道的10个次第,最后一张图画的是一个普通人进入居民区,图上说:“入廛垂手。”如此而已。 
   
  意识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它独特的世界观,这九个阶段的世界观从下而上分别是:原始的、巫术的、神话的、神话—理性的、理性的、存在的、通灵的、微细光明的和自性的。 
   
  如果你只有第一个阶段的意识结构,这个世界看起来就是混沌一片,它是原始的、未开化、神秘的、混沌的、主客未分的。 
   
  第二个阶段会出现意象和早期的象征能力——自我开始和外在世界分离,但仍然紧紧相连。那是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因此它认为光凭想像或希望就能神奇地影响外在世界,最好的例子就是巫毒教的巫术。譬如我按照你的样子做个小人,把针扎在小人身上,就以为可以伤害你了,这是因为我还不能完全区分这个人和这个人的形象。这样的世界观称为巫术的世界观。 
   
  到第三个阶段时,自我的主体和其他的客体完全分开了。这时巫术的信仰开始消失,取代的是神话式的信仰,也就是说,我虽然不再能支配这个世界,但神可以,我只要知道怎么取悦神就行了。如果我想让愿望达成,就必须向神祈祷,神会代表我来扭转乾坤,这便是神话式的世界观。 
   
  当第四个阶段出现时,自我开始有具象运思或利用仪式的能力。我发现我的祈祷并不是永远有效的,为了取悦众神,我试着去支配大自然,大自然的众神可以帮我扭转乾坤。除了祈祷,我又加上复杂的仪式,一切只为迎神入瓮。在历史上,这个阶段最主要的仪式便是杀人祭祀,全世界各地主要的文明中都有这样的祭祀活动。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背后的思维远比简单的神话复杂,因此它应该属于神话—理性的阶段。 
   
  第五个阶段开始出现形式运思的能力。我开始发现能满足自我奇想的拟人化的神并不是真的。你既不能证明它的存在,它也不可靠。如果我想从大自然得到一些东西,我不会再祈祷、再利用宗教仪式、再牺牲人命来祭祀,我会直接进入大自然。我开始以假设—演绎的推理活动(也就是科学)直接追求我需要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也有衰退的一面,因为这么一来,世界就像是一个毫无意义、无价值的物质组合。这便是理性的世界观,通常被称为科学的物质主义。 
   
  第六个阶段开始出现统观—逻辑的能力。我看到天地之间,还有我的逻辑推理无法想像的东西,于是透过身心的统合,世界再度迷人,这便是人本存在主义的世界观。 
   
  第七个阶段开始出现通灵的能力。我体悟到天地之间有太多东西是我以前梦想不到的,我感觉现象背后有一个神的存在,于是我跟它开始产生交流——这不是神话式的信仰,而是一种内在的经验,此乃通灵的世界观。当自我进入微细光明的阶段时,我直接体认这个神,或者发现自己与神合一了。但我仍然觉得灵魂和神是两个分开的实存。这便是微细光明的世界观——灵魂和超个人的神之间仍然有微细的分别。接下来进入自性阶段时,这个分别就被打破了,你开始体悟至高无上的统合。这便是自性阶段的世界观——“你即是它”。纯粹无二的觉性既然是万物的根基,一切反而变得平常了。 
   
  现代兴起的理性运动花了这么多时间唾弃宗教,然而理性运动的本身就是属于灵性的。现代的理性运动与科学——第五阶段——确实转化了或揭穿了原始的、巫术的、神话的世界观,大部分的学者因此认为科学谋杀了“所有”的宗教。他们似乎不太了解神话式的宗教,所以他们热切希望回到科学未兴之前的神话年代,他们认为那个前理性年代的宗教才是“真正”的宗教。然而神秘体验论却是超理性的,它藏在我们集体的未来而非集体的过去中。如同奥罗宾多与德日进的领悟,神秘体验论是一种进化而不是退化。科学剥去了我们幼稚和不成熟的灵性观,也剥除了我们前理性的世界观,这样更高层的超理性洞见才得以发展——也就是脱掉了巫术的、神话的外衣,通灵的、微细光明的境界才能出现。从这个角度来看,科学和理性是人类迈向真正的灵性的成熟的过程中非常健康、进化且非常必要的一步。因此理性运动是从神灵迈向灵性的运动。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是伟大的重视神秘体验者。这两者的结合是非常自然的。外在世界的科学结合内在世界的科学,就是东西方真正的会合。 
   
  附录:结构、病理学与治疗的相互关系 
   
  意识的基本结构 性格病理 治疗模式 
   
  1 感官生理构造 精神病 生理安定 
   
  2 幻影-情绪 自恋型边缘症 结构建立技巧 
   
  3 表象思维 神经官能症 揭露技巧 
   
  4 具体规则-角色取代 人生脚本病理学 人生脚本分析 
   
  5 形式反思 认同官能症 内省 
   
  6 存在 存在病理学 存在治疗法 
   
  7 通灵 通灵症 瑜伽士之道 
   
  8 微细光明 微细光明病理学 圣者之道 
   
  9 自性 自性病理学 智者之道 
   
   
  附录:深奥宗教•神秘体验论•静修 
   
  在我们没有为宗教这个字下好定义之前,便无法讨论科学和宗教、心理治疗和宗教,或者哲学和宗教的议题。至少要区辨好世俗宗教(Exoteric),什么是深奥宗教(Esoteric)。 
   
  世俗宗教或物化的宗教,应该被列为神话式的宗教。这种宗教形式非常具象,可以按字面加以理解,譬如,这类宗教相信摩西真的分开了红海,基督真的是一名处女受到圣灵感孕而生的,世界是上帝在六天之内创造出来的,甘露真的从天而降。全世界的世俗宗教都有这类的信仰,印度教认为大地是需要支柱的,因此它坐在一只大象上,大象也需要支柱,因此它坐在乌龟上,乌龟也需要支柱,因此它坐在蛇之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便是:“蛇又坐在谁的身上呢?”答案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据说老子生下来的时候已经900岁了,克里希那曾经和四千名牧牛的少女做爱,而梵天是从宇宙的大蛋中蹦出来的,这就是世俗宗教。它有一连串的信仰结构,企图以神话来解释世界的神秘现象,而不依据实际的体验或佐证来加以诠释。 
   
  世俗宗教基本上是一种信仰而不是实证。如果你信仰这些神话,你就得救了,如果你不相信,你就下地狱,而且是不容分说的,这便是所谓原教旨主义(Fundamentalism)的宗教。深奥宗教的“深奥”二字的意思是指内在的或深藏不露的。深奥宗教或神秘体验论(Mysticism)并不意味它是秘而不宣的,而是直接的体验和个人的觉察。深奥宗教要求你不要迷信或盲从任何教条,相反,它要你以自己的知觉做实验。如同所有杰出的科学,它是以直接的体验做基础,绝不是靠迷信或愿望。此外它必须被公开检验或被一群亲自做过实验的人认可;这项实验就是静修。 
   
  静修并不纯属个人的经验。静修和数学一样都不再是个人的经验了。譬如没有任何感官或外在证据可以证明负一的二次方等于一,这个真理是被某个内在逻辑所证实的。你在外部世界无法找到“负一”这个东西,只能在自己的心里找到它,但这不意味它不是真相,你也不能说它是无法被公开证实的内在知识。它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数学家证实为一项真理,这群数学家懂得如何在内心进行这项逻辑的实验,因此真或不真便由他们来决定。同样地,静修的知识也是一种内在知识,但这种内在知识可以被一群训练有素的静修高手予以公开证实,因为这些人深谙内观的逻辑。我们不可能随便找一些人来决定毕达哥拉斯定理,而是让那些训练有素的数学家来表决这项真理。同样地,我们在静修上也有一些发现,譬如:如果你很仔细地观察自我的内在真相,你会发现内心与外部世界根本是一体的——但这必须是由你或任何一个关心这件事的人去亲自体验的真理。经过六千多年的实验,我们已经可以充分证实某些结论,立下某些灵性的定理,这些灵性的定理就是长青哲学的精髓。 
   
  但如果不亲自做这项实验,你就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没有权利表决。同样地,如果你不懂数学,你就不能对毕达哥拉斯定理(Pythagorean theorem)说三道四。当然你可以有观点,但神秘体验论对观点是不感兴趣的,它需要的是真正的认识。深奥宗教或神秘体验论对那些不肯亲自体证的人而言就是秘而不显的。 
   
  世俗宗教确实有很多类别,但世界上的深奥宗教都是相同的。神秘体验论或深奥体验论从广义来看就是科学,你不可能把化学分成德国的化学或美国的化学,也不可能说这是印度教的神秘科学或*的神秘科学,全世界的深奥宗教对灵魂、大精神以及终极同一性的本质都有基本上的共识,学者们称之为超越世界深奥宗教的一体性。当然它们表面的结构有很大的差别,但深层的结构却是相同的,它们反映出人类灵性的一致性和在现象上所揭露的定律。 
   
  重视神秘体验者相信: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诠释世俗宗教,你可以把神话诠释成蕴藏真理的寓言。比如,可以把基督经由无孕受胎出生的意义诠释成基督按照他真实的大我自发地行动。然而神话的信奉者并不这么相信。他们认为玛丽亚真的是以处女之身受孕的。神话的信奉者不会把他们的神话当成寓言看待,他们会按照字面的意思加以理解。这类神话在6至12岁的儿童身上经常可以见到,皮亚杰(Piaget)称之为具象运思的心智。世上所有伟大神话的基础,大概都可以从今日的7岁小孩自发的作品中摘录。但下一个阶段的意识结构,也就是所谓的理性阶段一旦出现,神话就被这个孩子放弃了。他不再相信它们,除非他所处的社会鼓励这样的信念。大体而言,理性和具有反思能力的心智只会把神话当做神话来看。 
   
  重视神秘体验者会以隐喻的方式来诠释神话――会赋予神话一些奥义。这些奥义是透过灵魂内在的体验和观察而被发现的,它不是从外在的信念系统或神话得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是神话的信奉者,他们是深思的现象学家、深思的重视神秘体验者和深思的科学家。因此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指出,神秘体验论永远站在科学的这一边来对抗教会,因为神秘体验论和科学都依赖直接的证据。牛顿是一名科学家,也是一位杰出的重视神秘体验者,这两者是完全不冲突的。反之,你不可能既是伟大的科学家,又是伟大的神话信奉者。 
   
  神秘体验论会赞同其他的宗教,他们的宗教精髓和别的神秘宗教是相同的,“他们给了它许多名称,其实所指的都是同一个。”然而神话的信奉者,譬如一名基督教基本教义派的新教徒,他绝不可能承认佛法也会让人得到彻底的救赎。神话的信奉者坚持他们的信仰才是唯一的道路,因为他们把信仰奠基在表象的神话上,无法领悟那些象征所隐含的一致性,但是重视神秘体验者却能领悟。 
   
  静修不像心理分析,不是一种揭露的技术,它主要的目的,不是在消除被压抑的障碍让阴影的部分浮现。它也可能这么做,重点是它通常不这么做,因为它主要的目的是要扩大心智—私我的活动,发展超私我或超个人的觉察,然后逐渐引导你去发现自性或纯粹的看。 
   
  换句话说,静修和心理治疗针对的是十分不同的心灵层面。譬如禅并不是为了消除神经官能症而设计的,你可能发展出非常强的觉照力,但这些神经官能症仍然健在。透过禅,你学会觉照自己的心病,它能帮助你和这些心病自在地相处,但它不能帮助你把这些心病连根拔除。如果你的骨头断了,禅无法修补它,如果你的情绪瓦解了,禅也不能从根本上加以修复,它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设计。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个人的苦涩经验,禅确实让我有能力和我的心病生活在一起,但它并不能帮我去除它们,那是揭露技巧的工作。 
   
  世界上伟大的神秘体验论和宗教文学,几乎都没有真正地论及动力无意识(dynamic unconscious)或被压抑的无意识(repressed unconscious)。这是现代欧洲的一个非常特别的发现和贡献。 
   
  在静修的过程中,有时被压抑的东西也会爆发出来。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发生;但重点是它也可能不发生。举例而言,以自性层面为目标的静修,譬如禅、内观或参话头(“我是谁?”或“我在逃避关系吗?”之类的问题)。假设你现在开始进行禅的静修,如果你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是第三个演化点上因严重压抑的愤怒而形成的沮丧。如果你只是觉照你的心念活动而不认同它们、不被它们束缚或严重地影响,那么私我的骗局就会瓦解。私我会开始放松,当它完全放松时,就会突然“脱落”——你会突然超越私我变成纯粹的看,或者你会突然瞥见私我的真相。为了达到这样的状态,私我的每一个部分并不需要完全放松,只要你对私我的执着能放掉一段时间,觉照力就会穿透过来。你只需要暂时放下对私我的执着,让觉照力自然出现。但被压抑的障碍可能是你放松的一部分;如果是这样,你可能会觉得沮丧,像愤怒之类的阴影也会戏剧性地爆发出来。这是在禅修时经常发生的事,有时则完全不会发生;因为那些被压抑的障碍可能被避开了,大部分没有得到解决。你放松对私我的执着,使得私我暂时脱落,但还不足以放松私我的全部,譬如那些被压抑的障碍。因为压抑的障碍时常被避开,因此禅的作用不应该只被诠释成一种揭露的技术。 
   
  你可以尽量使用揭露的技巧,但是你不会因此得到彻底的解脱。弗洛伊德不是佛陀;佛陀也不是弗洛伊德。人们应该将心理治疗和静修结合使用,让它们各自发挥所长?它们都是针对不同意识层面的有效疗法。这并不表示它们没有共通之处,譬如心理分析疗法必须发展某种程度的觉照力,因为自我联想的先决条件便是保持平均鸟瞰的注意力。除了两者的相似处之外,这两种方法是完全不同的,所追求的也是截然不同层次的觉察。静修可以帮助心理治疗建立觉照的能力,协助修复某些心理问题,心理治疗则能帮助静修释放被压抑的阴影和较低层面的缠结,除此之外,它们的目标、方法和动力完全不一样。 
   
  附注: 
   
  胡因梦把"esoteric religions"翻译为"秘密宗教",把"esotericism"翻译为"秘密主义"。许金声把"esotericism"改译为"深奥体验论",把"esoteric religions"改译为"深奥宗教"。原因如肯•威尔伯所说:"神秘体验论或者深奥体验论并不意味着它是秘而不宣的,而是直接的体验和觉察。深奥宗教要求不迷信或者盲从任何教条,相反,它要求以自己的知觉做实验。如同所有杰出的科学,它是以直接的经验做基础,绝不是迷信或者希望。此外,它必须被公开检验或者被一群亲自做过实验的人认可,这项实验就是静修。""esoteric"的主要含义是与世俗相对,而不是与公开相对,强调需要通过艰难过程的静修,强调的是深奥,而不是保密。另外,如果把"esoteric religions"翻译为"秘密宗教",容易与"Tantra"(密宗)混淆。 
   
  《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Grace and Grit:Spirtuality and Healing in the Life and Death of Treya Killam Wilber)(美)肯·威尔伯(Ken Wilber)著 胡因梦 刘清彦译 许金声 审校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年3月第一版 2006年9月第二次印 7,001-12,000册 32元